骑墙猫

史圈小透明

宿命下

来一个因为儿子放心不下的姚苌


天色灰蒙蒙的,大风吹的树上残叶呼啦作响,东斜西歪的飘荡下来,姚襄抬头望了四周,只能无奈摊手,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,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这季节,灞桥折柳都学不得。”

谢尚哭笑不得,连离别的伤感都消散殆尽,“这几天你天天来我这里,次次都是送别的理由,纵是学习古人也没什么情调了。”

“这可不一定,该有的相送还是要有的,”姚襄深深的看着他,“仁祖,为我吹首笛子吧。”

“你听的不多么?”虽然这样说着,谢尚还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玉笛。

悠扬的笛声穿过重重积云后又进了姚襄的耳,他就笑着,听着曲调层层落下。

“我听说你以前的曲子不是这样的。”

谢尚叹息,“白骨露於野,千里无鸡鸣。以前在南方,如今也算是明白战场了,总是有所体会了。”他把笛子递给姚襄,“人生无常,这支笛子留给你做留念吧。”

姚襄细细摸过珍贵物件,他是从没碰过乐器的,如今也心里发涩,勉强一笑,“好,等下次见到我就还你。”

谢尚上马后还是忍不住侧身看他,担忧的道了一句,“战场凶险,且勿杀戮过重,伤了人和。”

声音炸在姚襄耳边,他的脸色霎时呈现出一种不可控的灰败之色,不过一眨眼又恢复,快的仿佛是人的幻觉。

谢尚奔驰的背影小成豆点,消失在姚襄的眼眸里,乌云压顶,干枯的树枝一心向后仰去,几道刺眼的光闪现出来,姚襄仰头看天,喃喃自语,“暴风雨要来了。”


“我听到他们说你像孤,甚至雄武过之。”幽魂似笑非笑的看着姚襄。

暗黄的灯盏下,姚襄的影子被拉长成模糊的形状,拿着书简的手半分不动,也不看说话的人,“美姿颜,好笑语,士乐为听用,这不是你的评价么?”

若是这几个字,姚襄自认为还是能受得起的,他十七岁那年便有数千百姓请父亲以他为嗣,就是这份士心,才能让他这个非嫡非长的第五子稳稳的压过众兄,脱颖而出。

不过他倒是没说这些去和孙策比谁更有魅力,如今族人的处境使他无心思再去比较,他合上书简揉揉眼,努力回忆最近发生神鬼之事,“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
“我看见景茂服着天子衮衣,登上至尊之位,诸位酋长皆侍立一旁”他若有所思,看向孙策,“我若当真是你,景茂说不定就是孙仲谋,有勾践之奇呢!”

“也可能是他杀了你自立呢!”孙策闲闲道,不在意自己召来了姚襄的怒目,“这世道所谓的兄友弟恭孤见多了,司马家石家皆是如此,孤那好弟弟到底比不得李雄,连司马昭都比不得。”

“景茂不是这样的人!”姚襄气的重重捣在书案上,让被引来的近卫退下后才辩驳,“之前我的马被流矢所中,也是景茂才肯以马相赠,况且——”姚襄冷笑一声,“几十年后称帝还能记得你的存在就已经不错了,何必要求太高,徒留失望?”

“也是。”孙策向来心胸开阔,他不得不承认姚襄想没错,转了话题,“勾践——”,嫌弃的皱眉,“大丈夫当光明磊落,勾践那样的卑鄙无耻有什么好学的?”


“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,”姚苌斜靠在床枕上,慈爱的望着坐在身侧的姚兴,“兄长在跟苻生相争的时候死在了苻坚手里,”姚苌眉目粗狂,是标准的汉子形象,尽管做了噩梦,可是提起苻坚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,他的语言因病重而中气不足,没说几句便要大口喘气,却能一直续下去,月光透过窗牗洒在他怀念至亲的眉眼上,让他少了几分平时刻薄小人的感觉,反而多了分柔和,“或许他和孙讨逆实在太像,联系太紧,所以为了适应人的各种猜测,都说他死在二十七岁,其实哪里可能呢?”

姚兴素来信奉儒家,深受敬鬼神而远之的影响,听了半天故事讲完后却只蹦出一句,“所以这世间当真有鬼神?”

“有鬼神,有天命,”姚苌目光灼灼的看着太子,“但或许能改。”

姚兴没想到父亲说这种话,只等着说能改的方法。

“以德配天。”

姚兴听着父亲不容置疑的答案,却打了个寒噤,寒意从脊背上一丝丝爬过,让他心里发凉。

姚苌没有半点联想自己的作为,他素来没什么愧疚之心,只自顾自的说着话,“兄长被斩前给我讲了这个故事,他说他杀戮太重,他要我好好活下去。”

“那——”

“我之前虽不算忠心,但对苻坚还是基本有效忠之意的,”姚苌被人唾骂,却没多少人能真正了解他,哪怕他的儿子,不过他对姚兴素来有着足够的耐心解释,“苻睿死后我派的使者都被苻坚盛怒之下所杀,我心中恐惧,就选择了逃跑,景亮因为兄长之事浪费了大好年华,心中怨恨,遇见我就极力劝我,于是我们一拍而合,”姚苌说,“眼前尚不能顾及,如何能思考以后呢?”

说完,姚苌释然一笑,“当最初的底线被生命所迫而百般踩踏之后,便是步步妥协。”

姚苌说出了姚兴最深的心事,他是最擅长揣测人心的,“我知道你不认同它,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,”他的手握住姚兴的手,这是一只文人的手,秀气文雅,暖热却从手心递送而来,“子略,在这乱世里,想要活着有时候就不能太有底线,我绝不能为我为你留下任何可能的隐患。”见姚兴依旧不置可否,他叹口气,“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,但我这个做父亲的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明白的机会。”

“阿父——”密密麻麻的刺扎根在姚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,枝叶发展壮大,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,他竟然恨不得离开这里,像条干涸的鱼求点水来,不然总会窒息的。姚兴生性宽仁,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不能弑君,却又没有立场责怪自己的父亲,所以总会控制不住的对父亲的话语有无尽阴暗的猜疑,如此残忍又真实,这样的自己甚至让他有呕吐的感觉。

姚兴的不能接受让姚苌心底苦笑,他只能亲手为儿子揭开这血淋淋的世界,哪怕世界的天色从此变得灰蒙蒙,“在这颠倒黑白的世界里,卑鄙者往往能长存。”

姚兴极力压抑并理平着自己的心绪,然后试图去反驳,“可阿父刚才说以德配天——”

不矛盾么?

“这是我所说的关键”,姚苌强撑着坐直,他的语气郑重,是父亲对儿子最重要也是最后能给与的嘱托,“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。你祖父耿直忠贞,算得上君子,你伯父虽有杀戮,但到底是颇得人心,至于我——”他的眼睛蒙上一层雾霭,“是我有愧于你,没留下什么来,接下来的是需要靠的是你自己,若能善修德政,未必无望盛世。”

“子略,”姚苌面对姚兴清凌凌的眸子,还是说一句,“纵是以仁治国,但到底人心难测。”

“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,也永远不要给人背叛的机会。”

“苻坚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啊!”


“景亮,子略很像一个人,”姚苌陷在软绵绵的枕被里,他的脸色蜡里发青,整个人干瘦枯槁,像是被吸尽了精气,一看就离死不远,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初,仿佛全身都在供养着这双眼睛,虽然不复从前的狡黠,但是至少能证明他还清醒的活着,他只能看着帐幔的顶子,并不能看到自己的臣子,却依旧吃力的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,“一个故人。”

尹纬跪坐在床侧,对君王的话心知肚明,“陛下是指?”

“是苻坚。”虽然姚苌并不避讳这两个字,但是弑君之名到底不好听,秦国臣子尽量减少去提起,“太像了。”

“太子性子宽仁,像点也是难免的。”尹纬搜刮用语去安慰即将离去的君主。

“子略我不担心他有什么暴虐不得人心,他素来军政俱佳,那些世家大族对他也是极度好感,”姚苌闭上眼,阵阵无力传来,“我怕他有时不够心狠,会像苻坚一样做出那种过度宽纵敌人的糊涂事。”

“太子不至于这么分不清——”

姚苌咳的惊天动地,似乎要把心脏都咳出来,尹纬连忙起身为他抚平,却被姚苌拉住手腕,骤然对上君主稍显痛苦的眼睛,“纵一时可以,以后呢?”姚苌对他的臣子说,“景亮,你想做萧何,我却想让你为王景略,为子略弥补他的过失,君臣相合,若是如此,我死也甘心了。”

“可臣已老,太子不及而立,如何能”把他看到最后?

姚苌喟叹一声,“若是如此,就是天命了!”

这一声绝望却无奈。

天光乍破一瞬,年轻的太阳跃出云海,淡紫色的朝霞和着柔光,照亮了秦国前行的道路。

秦国皇帝姚苌崩逝的消息被一层层封锁下去,秦国新的主人脸色憔悴,苍白的不带一丝血色,却依旧冷静的下达命令,“若有泄露消息者,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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